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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歐美/BL/ABO(AxO)/R18
部分對話為了保留語感不會翻譯
※有粗話
※好像並不是很輕鬆的題材(?

※關於ABO設定(跳過也不會影響閱讀)
(1)抑制劑有完全抑制的作用,但超過七天(=一般週期長度)就會變得沒什麼卵用
(2)自己聞不到自己的氣味
(3)內殖道可以藉由omega自主控制要不要開啟,但如果由alpha強勢命令也可以開啟

(4)不進入內殖道無法標記/受孕
(5)標記後,內殖道從此只會為標記者開啟,但內殖道外的性愛則不受此限

Inspired by 〈Be Your Everything〉──Boys Like Girls & 〈I Could Give You Love〉──Lasse Lindh

「抱歉,你還好嗎?」

他恍若方從一場迷航的星際旅行歸返似地,灰藍色雙眼還有些失神,勉強聚焦後他抱歉地望著眼前看上去有些擔憂卻困惑的男人, 「抱歉,昨天奔波了一天,沒有睡好。那請問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班?」

Erice(艾里斯)支起下巴,修長的手指交疊成優雅的弧度,「我覺得你還是先見過店長比較好,我這邊只負責面試,薪水你得親自跟他談。」

「我知道了,那店長......」

「他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你要不要喝點什麼?」艾里斯站起身走向吧台後方,邊緩慢地替自己繫上半身圍裙,接著打開櫥櫃拎出一只咖啡杯,他瞥見布料下擺的邊緣染著一塊酒漬。

「所以,」他不確定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猶豫著措辭,「店員只有你一個人。」

對方皺起眉,「但是你知道,我根本不會料理,也不懂調酒,所以大部分時候還是得靠店長撐場,」接著幾乎是不滿地噘起嘴,「但是我當初是來應徵風琴手的啊,這實在不能怪我。」

他牽起嘴角,莫名地對這個男人抱有好感──當然不是指那方面的──他實在太久沒遇見如此坦承的人了,「不用麻煩了,可樂就可以了,」他說,「但如果有麵包跟奶油那就更感謝了,說實話,我從早上到現在什麼也沒吃。」

「我可以幫你弄一份熱三明治,如果你不介意即食調理包的話。」艾里斯說,邊滑稽地朝他擠眉弄眼,害他忍不住笑出聲。

最後他並沒有見到店長,只是在吃完熱三明治和可樂之後和艾里斯閒聊了幾句。他聽著對方眉飛色舞地講起在樂團裡的表演的趣事,還搭配著生動的肢體語言,著實令人發笑,接著又談到近日店長想在菜單上新增的菜色和飲品,艾里斯哭喪著一張臉說店長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啊?害他又是一陣失笑。

然後店內的電話響起,艾里斯接起又掛掉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他說,店長今天可能不會進來了,你明天下午一點可以開始上班嗎?要不要我先帶你熟悉器具?他笑著回答,當然可以。
 
 
他感覺自己很久沒有這麼順遂過了,來到這個城市的第二天(昨天為了找尋便宜的青旅奔波了一天)工作就有了著落,而且未來同事不僅沒有心機,個性還非常好相處,如果稍微節檢一點搞不好幾個月之後就有儲蓄可以租屋了,想到這裡他突然暗自慶幸起自己有勇敢地下定決心離開柏林。

入秋後,慕尼黑的天氣簡直跟柏林一樣詭譎,時而陣雨時而烈陽,潮濕冷冽的空氣讓人凍得只想縮著頸子在風衣裡取暖,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想打噴嚏的衝動,在細雨中快步走進地鐵站。

他住的青旅位於城市的西北方,外觀並不起眼,內部的採光也說不上有多好,不但稍嫌陰暗,常年照不到光的角落甚至散發著霉味而令人卻步,唯一的優點就是廉價,因此不止有像他這樣暫時無法租屋的人會短期居住,裡頭還住著許多背包客。

簡單地沖過澡後他回到房間內,這才意外地發現他的五位室友們都已經坐在自己的床邊,他昨天確實沒有時間一一仔細看過他們的臉,但房內沉默的氛圍實在讓人髮指,稍微躑躅了一下,他還是選擇默默地爬上自己的床鋪。隨便地擦過頭髮後,他起頭確認起手機的電量,然後無趣地閱覽著租屋網,接著才注意到隔壁上鋪男人的視線正好奇地打量著自己,他抬起頭迎向對方的目光。

「Hey, where from?」

「Berlin.」

「No,」那個膚色黝黑的平頭男人笑得眼睛瞇成一彎新月,右邊的虎牙輕輕地從唇邊露出,幾乎跟對方耳朵上的誇張飾品一樣搶眼,「Where are you from?」

他稍稍瞪大眼,無從得知已經有多少年沒被問過這個問題,「Oh, Finland.」接著看著對方又露出略微得意的笑,於是他只能配合地繼續對話,「為什麼?是因為我的發音?」

「沒有,你的發音很好,只是一種直覺罷了,」然後男人向他伸出手,那顆小虎牙還是倚在下唇上,看起來有些稚氣,「Augus(奧格斯).」

「Neon(尼恩).」他禮貌性地回握。

男人看上去似乎是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一段嘈雜的手機鈴聲硬生生打斷,接著便朝他扯出個無可奈何的苦笑,於是他偏了偏頭擠擠眉,又看著男人靈活地用口銜起機身再跳下床離開房間。他無端地湧上一股疲憊,胡亂地用毛巾揉了揉髮尾後就直接躺下,實在顧不上明天它們會蜷曲成什麼模樣。

出門前他感到不太舒服,不確定是不是因為自己選了一包過期的威化餅當作早餐的關係。不過此刻他的胃底灼熱難耐,還進而引發了作嘔感,接著又發現自己撫著胸口的掌心竟意外燙人,於是熟練地按上動脈測量起脈搏。通常數著節拍的時間總是特別漫長,一下、兩下、三下、......同時他的另一隻手從口袋內掏出手機確認日期,三分鐘後他蹙蹙眉,不動聲色地從行李箱底層掏出一只小針筒,然後放進大衣的暗袋便急忙地奔跑出門。

好不容易趕上地鐵後他才有餘力好好思考,他的發情期確實已經很久沒有到來了,那久遠得幾乎讓他想不起那種痛苦煎熬的感覺。但他不需要驚慌,也不可能驚慌,他已經二十六歲了,分化後十年的漫長歲月足夠他累積出豐富的經驗以應對這樣的窘境,更何況他曾經還是個醫學生。

他屏住氣,在急促的喘氣中逼迫自己淺淺地呼吸,避免信息素快速釋出,雖然這是個號稱對性別友善的社會,但那些多半都只是虛假的表象罷了。他半瞇起眼,輕倚上一旁的鐵桿試圖減緩熱度,不確定自己現在有沒有面色潮紅或雙眼氤氳而露出破綻,一切都太陌生,像是孩提時代祖母的床邊故事,他已經想不起來更多細節,只覺得空氣稀薄。

抵達到站後,他踉蹌地扶著車門踱到月台上,張望起四周意圖找尋最近的洗手間,然後肩膀便被一道沉穩的力道壓住,惹得他幾乎要驚叫出聲。

「嘿,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對方將雙手舉在胸前以示投降,表情很誠懇。

他還有些喘,不善的眼神快速地掃過男人痞氣的西裝頭跟綠色瞳眸,「幹什麼?我在趕時間。」他說,然後感到一顆斗大的汗珠正從自己鬢角邊滑過。

「抱歉抱歉,看你剛剛一路上都不太舒服的樣子,我覺得你最好喝點水?」棕髮男人朝他伸出手,握著一罐寶特瓶,接著又很快地笑著補充了一句,「瓶裝水,還沒拆封。」

他毫無掩飾地皺眉,眼前這男人百分之三百是個alpha,真是太麻煩了,雖然他尚未嗅見任何辛辣的氣味,但這並不代表對方沒有聞到他的。

他搖了搖頭,因為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而有些疼痛,「我沒事,只是有點感冒,你不介意我去洗手間洗把臉吧?我還趕著上班。」

男人收回遞出的水瓶,臉上卻一點受傷的樣子都沒有,嘴角的弧度始終完美,「當然,請吧。」

他看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靜脈裡壓進一管抑制劑後他立刻鬆了一口氣,接著仰起頭倚靠上門板,張大口且小聲地換著氣,意圖把肺葉裡所有稀薄的氧氣都替換掉,方才的窒息感恍若一場夢。他謹慎地用紙巾擦乾黏膩的皮膚,挽起汗濕一半的頭髮在後方扎好,只留下幾縷過短而不受控的瀏海垂在額前,然後他走出廁所隔間關好門,將水龍頭開關轉至最右邊後,低首猛喝了一大口。冰水灌進食道時他冷得打了個顫,卻又覺得清醒了幾分,接著便拿出手機統計起自己接下來一週可能還需要幾支抑制劑,盤算著在今天返回旅館前必須要一次購足,最好再多買幾支備用品。

下午的慕尼黑街頭已經熱鬧起來,他稍微張望了一下酒吧外頭的座椅區,不意外地又瞥見顧客的桌上放置著他昨天才吃過的同款即食熱三明治,接著他想起艾里斯困擾的臉,他不住又失笑出聲。

「歡迎光──啊、尼恩──快來救我!」然後他看著那個年少的金髮青年轉過身去淘氣地喊,「店長我跟你說,尼恩的Carbonara(培根蛋義大利麵)很好吃喔,他昨天──」

然後他沒聽見下文,因為那個男人正從吧台後方走出來,他瞪大了眼,覺得空氣正在凝結,於是他對上那雙琥珀色瞳眸。

他發誓,就算對方化成灰燼自己也不可能會錯認。
 
 
他想不出究竟要有多倒楣,才能在睽違整整三年沒聯絡,並且搬離過兩座城市後,還會遇上丟下自己和別人結婚的前男友。

然而當場懵住的不止只有他,對方的表情看上去比他更不敢置信這一切,但他注意到那驚慌只出現了那零點零零零零一秒鐘,然後那黑髮男人便以極快的速度整理好情緒,「艾里斯,現在客人不多,內外場都交給你,我有事要和Neo談。」

「欸欸欸——?」然後少年才像是突然意會到什麼似地,「......Neo?」

「你要不要考慮現在就開除我?還是我自己提辭職?」他跟著男人走到室外,眼神飄移地盯著對方寬闊的肩,邊在心裡回想著男人的年紀,三十五?三十八?他記得不是這麼清楚了,這非常好,他試著鼓勵自己。然後男人轉過身面對他,並且從襯衫的胸口口袋掏出一只菸,他看見一縷鬈髮在男人後腦勺輕顫,於是下意識地瞇起眼。

「很抱歉,聘書你簽了我也簽了,而且我店裡正人手吃緊,我想你應該也體驗過艾里斯的料理了。」男人說,接著吐出一口白煙。

「別傻了,不可能辦到的。」他說,然後感到胃底又開始騷動起來,像是有隻小蛇在亂竄,涼涼又黏黏的,他現在立刻就想使用今天的第二支抑制劑。

「我願意開雙薪給你,而且好消息是我通常不會一直待在店裡,你不需要每天看見我。」男人捏著菸,另一隻手環抱著胸,在煙霧之中他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嘆了一口氣,「我是真不想拿你發的薪水,如果不是那麼缺錢的話。」

「我知道。」白霧散去之後,他們又沉默地對視了一會,男人才慢條斯理地擰熄菸,另一隻手向他伸來,「請多指教?」

猶豫了下後,他還是選擇握住那隻自己曾經再熟稔不過的手,不情願地說,「我想就讓我省略自我介紹吧。」
 
 
「你來慕尼黑多久了?」他打開酒櫃時,Finn(芬)走過來倚在吧台邊看著他。

「第三天。」他面無表情地說,一邊背誦著裡頭瓶罐間的相對位置,然後不意外地看見男人挑著眉。

「有地方住嗎?」

「我很好。」他不耐地為話題畫下句點。

芬沉默下來繼續看他,於是他繼續裝忙,僅使用餘光打量著對方。

三年的歲月幾乎沒在這男人身上留下什麼痕跡,不變的黑色鬈髮配上一雙視線尖銳的琥珀瞳眸,總是令他想起豹,鬢角打理得很乾淨,脖頸和胸肩的肌肉穠纖合度,並不特別賁張,看上去柔軟而有彈性,隱沒在剪裁良好的襯衫之下,修長的手指骨節纖瘦突出,攥成拳頭搭在腰上,然後他猛地收回目光,沒有再往下看。

「還沒好?要知道從前你的記憶速度可完全不是這個檔次。」芬說。

他站起身,氣勢洶洶地瞪著對方,「你從前嘲諷人的能力也完全不是這個水準。」

他們陷入一段可怕的沉默,所有的聲響跟情感都被吸進黑洞裡去,「我們必須達成協議,」然後他吁了一口很長的氣,「首先,別提過去的事、」

「不,正因為如此,我想我們更該好好談論這件事。」芬硬生生打斷他。

他不予苟同地蹙眉,「你有病嗎?」接著快步從對方身邊走過,在肩膀快撞上時甚至厭惡且毫不掩飾地閃躲開來。

正如芬所言,接下來幾天他都沒在店裡遇著對方,心裡才正覺得鬆了一口氣時,便看見眼前的艾里斯將手風琴的肩帶脫下輕放在吧台上,然後一雙纖細長腿就那樣輕鬆地跨過吧台椅,含笑的眼睛露骨地對他眨呀眨。

事實上他對這眼神再熟悉不過,可能性如下:一、搭訕;二、性暗示;三、八卦。

他輕嘆一口氣後繼續擦拭著高腳杯,「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店長和你並不只是認識而已對不對?」艾里斯說,眼神還是沒有移開,他甚至錯覺裡頭有星星在閃爍。

「我能說什麼呢,我們確實不是朋友。」他說,眉宇間都是無奈。

「不是朋友?」

「不止是朋友,」他又嘆了口氣,「很久以前我們曾經交往過。」

他本來以為艾里斯會驚嚇得尖叫出聲惹來客人側目,他甚至都想好該怎麼阻止對方了──他打算往他嘴裡塞上一顆難吃的裝飾用櫻桃,但只見艾里斯只是神采奕奕地綻開笑,「我就知道,來這麼久我也從來沒有看過店長露出那種表情。」

於是他垂著眼忍不住挖苦起來,「反正也都是過去的事了,你親愛的店長他可是已經結婚好幾年了。」

「咦?你不——」

然後艾里斯的話語被一陣劇烈拍打狠狠地中斷,他看著一個黑髮青年嘻笑著搭上對方的肩,「嘿,艾里斯,給我們四杯啤酒。」

小小的吧台瞬間被幾個高大的年輕人圍繞住而顯得有些狹窄,他正錯覺自己坐困囹圄,還執著杯子怔在原地時,又馬上被艾里斯直直地指著鼻尖介紹起來,「尼恩,我們的新掌廚兼酒保,請一定要試試看他的料理,保證讓人滿意,」然後艾里斯笑著比比身後的青年們,「我的樂團夥伴,每週都會過來聚會一次。」

「什麼聚會?還不是為了來給你這兔崽子捧場?」站在最後方的青年說。

他有些呆愣愣地抬起頭,望向那個發聲者,然後驚愕地叫出聲,「啊、」

「你、」西裝頭痞男。

「尼恩?」旁邊還有那個上鋪小平頭。
 
 
「真想不到你們是室友啊?世界還真小。」艾里斯邊發菜單給那群鬧騰的青年,一邊嘖嘖稱奇起來。

「我才驚訝咧,我昨天還以為這傢伙是個未成年,結果現在竟然在讓他幫我倒酒。」奧格斯說。

他冷冷地看了對方一眼,「Teenager, watch your words.」於是不意外地又是一陣大笑。

「那Emill(艾米爾)呢?又是怎麼認識尼恩的?」艾里斯好奇地湊過來,一雙圓眼睜得老大。

「不認識。」答得截鐵斬釘。

「一面之緣。」痞得人神共憤。

他抬起首瞇瞇眼,將那只巨大沉重的啤酒杯砸到對方面前,震得表層的泡沫濺出了一些在桌邊,「先生,您的啤酒。」這該死的心存不良的alpha。

艾米爾還是笑。
 
 
醉酒的人群散去之後,慕尼黑夜半的街頭反而冷清起來。他拒絕了搭便車的提議,將風衣的帽子拉到最低,只露出半張臉,然後邊走邊打開手機屏幕。透過APP確認過發情期剩下兩天後,他倏地鬆了一口氣,再抬頭時卻被一陣強烈的燈光刺得睜不開眼,然後他聽見車門打開又砰地關上的聲響,於是馬上警戒地繃緊了全身的肌肉,開始思考等下視覺暫留恢復後該往對方哪個部位攻擊。

「我說你,發情期時大半夜在街頭亂晃也太冒失了吧?」

他半瞇著眼試圖辨認眼前這個有些失控地低吼著的男人,那聲線的確再熟悉不過,「你到底在想什麼?」然後他看見對方握住自己的手臂就要往車邊走,終於回過神想起來要反抗。

「你搞什麼?放手。」他死命地試圖揮開對方的手。

「這才是我想問的,你在搞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剛剛聽見艾里斯說你已經一個人走向地鐵站時,我心臟嚇得都快停了──」芬停下腳步,回首惡狠狠地吼他,慣用手連帶順勢用力地拉扯了一下,讓他吃痛地悶哼了聲。

他幾乎都忘了芬是個醫生,早在他們前幾天見面時對方就該知道自己已經進入發情期。瞳孔放大,微血管擴張,呼吸急促,皮膚泛紅,脈搏稍快——他自己在經過多年之後,也還是能透過肉眼觀察判斷出路人是否正處於發情期。更何況即使使用了抑制劑,如果距離夠近的話還是能夠聞到薄弱的氣味。芬是個alpha,而過去的經驗證明了對方的感官絕對足夠靈敏。

他狠狠地瞋著芬,男人卻也毫不示弱,那雙琥珀眼睛幾乎要瞪出血來,「我以為你已經該年長得會懂得保護自己了,看來只是我自己太異想天開了。」

「你再好好考慮一下,我已經二十六歲了,也安分地用了抑制劑,怎麼看都是你保護過度。」他惡狠狠地說。

芬看上去似乎有些被說服了,但是攫著他的手還是沒有鬆開,過了一會才又說,「我送你回家。」

他蹙眉,「不成,我不想讓你知道我的住處。」

他們又在原地僵持了一陣子,還是沒有人願意妥協,芬最後少見地嘆了口氣,「你總是能找出能讓我們都願意接受的做法,」他看著那雙注視著自己的琥珀眼睛難得地軟弱下來,「It's your turns.」

「你就不能不管我嗎?」他還是蹙著眉。

「說真的,我不能。」芬真誠地說。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垂下肩,像是一隻討主人歡心失敗的喪氣小狗,然後報了一個地址。

事情開始變得不對勁是在兩天後的夜裡,並且那跟世上所有逐漸走向崩壞的瑣事一樣,沒有任何徵兆和預警,等很久以後回想起來,可能才會發現某些不起眼的蛛絲馬跡,但仍然沒有什麼用處,那裂縫已經存在了。

他從一個鮮明詭譎的惡夢中驚醒,嚇得全身沁出一層汗,黏膩的觸感被困在衣物內緊貼著肌膚,讓他感到燥熱不適,但真正起身後夜裡的氣溫卻令他打了一陣寒顫,在內心稍微掙扎了一下後,他還是決定去浴室把汗沖掉。

夜裡的青旅很安靜,他從口袋掏出手機確定時間,半夜三點,不論是醉鬼背包客上班族窮學生都已經躺上自己的床,公共浴室內一片寧靜。他將濡濕的T恤一股作氣脫下,內褲跟運動棉褲一同拉掉丟上置物架,因為已經有了夜半不會有熱水的心理準備,所以冰水打上背脊時他並沒有太訝異,只是發出一聲不知道是譴責還是讚嘆的悶哼。將全身都仔細沖過後,他是真的感到寒冷了,於是趕緊擦拭身體套上衣物,接著就逃跑似地奔出淋浴間。

甫回到房間門口,他的胃底又湧上一股噁心,然後緊接著心跳急遽加速伴隨四肢痠軟無力,最後只能直接跌坐在門板大口喘氣。

他想吐,一陣電流般的酥麻感從背脊爬過,熾熱的血流全部一鼓作氣奔向腦門,太陽穴在脹痛,空氣也變得稀薄,他知道他的發情期又因為信息素失調而延長了,跟過去十年裡發作過的無數次一樣。他勉強抬起手抹掉額前的汗,感受著徹底的全身無力。

現在抑制劑也救不了他了,他只能絕望地仰首大口掠奪空氣中稀少的氧氣,讓僅剩的思考能力飛快地轉動著──他不是那麼信任門後那五個男人的第二性別;手機裡也沒有任何具有求救作用號碼──他換過兩次門號,一次是和芬分開的時候,一次是在酒吧對搭訕不甚其擾只好交出號碼後;現在是三點,他沒錢叫救護車,搭計程車又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八點以後櫃台才會有管理員,但六點就可能會有房客起床了,酒吧要下午一點才會開始營業,他現在非常後悔沒有跟艾里斯要私人手機號碼。

他的腦袋又來來回回空轉了好幾圈,理智幾乎要被消耗殆盡,接著他扶著門把爬起身,心裡禱告著奧格斯最好是個beta。
 
 
「你們的新掌廚今天怎麼不在?」艾米爾在吧台前吞下一口酒,試探性地看著眼前忙得焦頭爛額的好友。

「你這傢伙還有空關心別人?到底有沒有要幫忙我的意思?」艾里斯咬牙切齒。

「有。這個要送到幾桌?」艾米爾放下自己的大酒杯,拿起托盤後又補了一句,「他怎麼了?」

「三桌。最角落那張桌子。」艾里斯沒好氣地說。

「所以呢?」艾米爾又回到吧台後,逕自在艾里斯正對面坐下,一隻手無聊地支起下巴,「你知道你不可能躲著這個問題一整晚。」

艾里斯瞪了他一眼,「私人因素。」

艾米爾像是會意到什麼似地噘起了嘴,眼神變得縹緲,慢條斯理地重覆著,「私人因素啊?」

「我覺得你最好不要招惹他。」艾里斯又倒出一杯可樂,然後轉身從微波爐中取出一只調理包,接著氣急敗壞,「燙燙燙、啊──」

「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印象中這大概是你第二次阻止我。」艾米爾興味盎然地說。

「你要怎麼跟那些beta玩都是你們兩相情願──」艾里斯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地,一臉說錯話的驚恐模樣,然後眼看著艾米爾笑得更加人畜無害,「啊──閉嘴閉嘴,你不要再套我話了,這個是十一桌的!」

「沒關係,我早就知道了啊,從第一次見面時。」艾米爾說。

他轉醒的時候整身都是冷汗,腰椎痠軟難耐,四肢沉重如鉛,他翻動了一下身體,卻發現自己在感知到更多之前,一股馬鞭草和麝香的氣味已經猛烈地往鼻腔內灌入。

他從床上跳起來。

芬原本慵懶地躺在一旁的老式扶手椅中,聽見床邊的動靜之後才輕輕地睜開眼,他透過氤氳的眼看見對方交疊的手掌下還攤著一本書,「你醒了。」

你醒了?他瞪大眼荒謬至極地看著這個男人,極力忍住所有想要飆罵髒字的衝動,並且在濃烈的氣味中試著聚精會神,努力忽略那三個無關痛癢的字句。那個該死的男人怎麼能說得像是完全無關己事似的?──不,還真的不關他的事。

他伸出右手指節揉了揉太陽穴,還真是他媽的疼,然後稍微扭動肩頸,刻意忽略掉高亢尖銳的耳鳴,「拜託留下鑰匙跟食物,我會付錢,嫌麻煩的話可以直接從我未來的薪水裡扣,恢復後我就會去上班。非常感謝您。」

芬眨眨眼,置若罔聞地看著他,視線輕得沒有重量。

於是他不耐煩起來,在下一波熱潮來臨前他有必要趕這個男人走,「沒聽見嗎?」

「我是醫生。」芬雲淡風輕地說。

「所以呢?」他蹙起眉,絲毫不覺得對方的發言和自己目前的狀況有什麼關聯性。

芬挑挑眉,沒有任何動作,還是瞅著他。

他倒抽了一口氣,眼裡都是輕蔑,「你真為我好就快走。」

「可是現在除了我之外沒有人幫得了你。」男人闔起書本,手肘架在膝蓋上,眼神認真起來,「你也再清楚不過。」

他厭惡地笑了出來,「你還是一樣自大,」然後看著芬站起身往自己走來,「而且你會後悔的。」

但在他意識到對方只是過來幫他更換汗濕的衣物時,卻反而覺得更加惱火。他扯開男人手中乾淨的襯衫,並且盡其可能地往遠處扔,最後撞倒了一旁無辜的檯燈,金屬應聲倒地發出滔天巨響時,芬卻只是輕輕地望著他,臉上有些為難的樣子。

「你少汙辱人了,」他惡狠狠地低吼,「不想碰我就快滾啊。」
 
 
於是那只是一瞬間的事。

那雙略微粗糙的手以一種不慍不火的力道掐上他的下顎,迫使他仰起首承襲手掌主人帶著侵略性的吻,卻不至於窒息。他聞見那股好聞的氣味而稍微鬆開緊蹙的眼角眉梢,接著就被滾燙的舌尖深入口腔,惹得發出一陣難耐的悶哼,甚至整個人輕顫了一下,接著他本能地縮起脖頸,芬卻更加粗暴地將他的嘴撐開,細細地舔吻每一吋柔軟脆弱的內壁,靈活地吸吮起他的舌,一旦他想逃開便馬上被捲回來重重舔吻。喘不過氣的時候對方暫時鬆開口讓他呼吸,趁機朝頸項鎖骨一路吮吻下去,留下一大片濡濕曖昧的痕跡。最後他只能顫抖著被壓進床裡。

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熟悉這個男人的身體,但在對方扯開襯衫裸露出結實的上身時,卻還是忍不住緊張得弓起身緊攥床單。alpha的氣味緊緊地包圍住他的全身,侵略每一個措手不及的細胞,逼迫每一分僅存的理智臣服,宣告著對方將要成為他的養分,他的空氣,他的主宰,甚至讓他錯覺他會給他他的愛。他在不自覺中咬開了自己的下唇,血腥鐵鏽味就那樣暈染開來,摻雜著辛辣的木質草本香。

那幾乎讓他發狂。

芬注意到他顫抖的腰,伸手撥開他沾黏在臉上的及耳金髮,邊低下頭吻去他鬢邊的汗,「沒事的。」他聽見他那麼說。

「做、作...」他虛弱地咬牙切齒。

他的眼裡一片氤氳,分不清是汗還是淚,模糊了男人好看的笑。他在心裡咒罵他,憎恨他,詆毀他,思念他,不懂為什麼自己始終都會向他投降。

他看不清他的眼,乾脆就省下心閉上眼,卻意外地使感官更加靈敏。接著他感受到男人的舌苔掃過自己滾燙的肌膚,髮梢在腰側來回搔動弄得他有些癢,而那富有彈性的腹肌大概正緊貼著自己的大腿根部,溫度燙得灼人,然後他的雙腿被擠開,溫熱的手掌一下子包圍住敏感的私處。

他不小心叫了出來。

然後他聽見男人得逞似的笑,「還好嗎?」

他沒有回答,也沒有餘力回答,男人開始用熟練的技巧套弄著他,讓他全身又是一陣酥麻無力,陣陣快感從背脊直竄腦門,他開始劇烈地搖頭,在迷迷糊糊間睜眼時,竟正好目睹對方低首含住他的瞬間。

身體的高潮永遠比理智的高潮來得快,他想踹開芬,卻忍不住先昂起頭呻吟,男人柔軟的舌頭溫柔地舔弄著他的前端,最脆弱的部分整個被炙熱潮濕口腔包覆,然後芬緊閉著嘴吸吮起來,緊緻狹窄的觸感終於讓他大聲哭叫出來。

一股腥甜的氣味直直撲鼻而來,他脫力地癱在枕頭上,一時之間什麼話也說不出,只能迷濛地瞪著男人,「做、什麼...多餘的事......」

芬傾身過來在他眼角吻了一下,一滴汗珠從黑髮之間滾落時幾乎燙傷了他,「會痛跟我說。」

被挺入的時候完全沒有痛感,omega發情期的身體柔軟濕潤得足以迎合任何粗暴的性愛。但芬也沒有太游刃有餘,飽滿的額頭和脖子布滿密密的汗珠,隨著抽插不斷晃動,看起來隨時會屈服於重力而跌落,他還注意到男人的眼睛有些發紅,正嘶啞地低喘著,像是忍得很辛苦的樣子,下半身卻反差地劇烈撞擊他,讓他忍不住弓起身體迎合。

這是他所熟悉的芬的模樣,作為戀人時,他曾經無數次迷茫地注視著男人這樣狂野的表情而高潮,他們親吻,他們擁抱,互相說著愛語,卻不曾在任何一個時刻只屬於彼此。

於是在他自己意識到之前,已經先本能地開了口,「芬,」然後看著那個男人在幾近釋放的時刻迷惑地望進他的眼底,「進來。」

黑髮男人的動作幾乎要停滯下來,各種意義上而言他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那是他在他們交往五年的漫長歲月之中從未做過的。

他要他標記他。

「Neo,」芬甚至已經感受到內殖道前端正在慢慢地開啟,於是開始猶豫起要不要退出對方的身體,「...你知道我不能......」

你為什麼不能?

他很想這麼回答,卻宛如大夢初醒似地猛地偏過頭去,然後咬著下唇開始劇烈抽泣起來。

「Neo、」男人急忙攬過他的肩,低下首看他不斷湧出的淚水及失措潮紅的臉頰,卻怎麼樣也無法遏止他顫抖著的身軀。

這場景讓芬想起他們很久以前最後一次的性愛,他也是哭得這樣撕心掏肺,而他只能再一次靜靜地低頭吻去他的淚水。
 
 
他一直都沒有睡著。

天已經亮了,他瞇著眼閃躲從窗簾縫之中透進來的日光。浴室裡的水聲不知道在幾分鐘以前戛然而止,他揣度對方大概也差不多該穿好衣服了,時間即將開始變得很漫長。

他無視掉存在感強烈的酸軟四肢,硬是翻起身從男人遺留在床邊的牛仔褲口袋裡拿出一包菸,然後換了個姿勢背對浴室。他有這個就夠了。

然後浴室的木門應景地開啟,他聽見男人呼吸的聲音,聽見對方撈起褲子時皮帶扣環所發出的悶響,一陣翻找後甚至還嘆了一口氣。

有什麼好嘆氣的?

一陣窸窣聲後,男人的手從身後伸出停在他眼前,他只好不情願地抬起手接過那瓶礦泉水。

「別抽太多了。」芬用低沉的嗓音輕輕地在他耳邊細語。

他在對方即將踏出房門的前一刻坐起身,藍眼裡盡是一片槁木死灰,「如果不小心讓她知道了,就說是我勾引你的。」

男人扭過頭看他,臉上跟眼底都沒什麼特別的情緒,「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現在你有我的號碼了。」

「很好,」他聽見自己用情事後嘶啞且煽情的聲音說,「不要再來了。」

他的發情期在第十天時終於宣告結束。

退掉商旅套房之後他在街頭猶豫了一陣子,最後還是決定直接搭地鐵去酒吧上班,卻在扭開門的瞬間又立即想掉頭離開。

「嘿,我可是幫你代了三天的班哪,你這人怎麼轉身就走——」艾米爾差點拿著抹布就要追上來。
 
 
「尼恩,你還好嗎?」艾里斯趁艾米爾暫時去送餐時小聲地說,「呃,拜託你不要怪我那時候找店長幫忙好不好?我知道他是醫生,他應該沒有趁人之危吧?」

「謝謝,我沒事,他處理得很好。」還射了個爽。

「然後那個、」艾里斯看上去有些遲疑的樣子。

「什麼?」他俐落地切下一塊奶油,一臉困惑。

「......同身為omega,我覺得我還是提醒你一下好了,」艾里斯稍微縮了縮頸子,彷彿那樣就能降低音量似的,「......艾米爾,他是alpha。」

他瞪大眼,對艾里斯的誠實稍微感到有些訝異,「我知道,沒事的。」然後將那塊奶油丟進裝滿濃湯的鍋子。
 
 
之後的幾個月他是真的很常在店裡看見艾米爾。即使卸下了代班工讀生的職位,那個男人幾乎還是天天到酒吧裡報到,似乎是意圖把菜單上的義大利麵都點過一輪。

不是太閒就是太有錢。他煩躁地想。然後攪拌起一大盆紫蘇沙拉,邊看著對方坐在吧台前慢條斯理地把整盤麵連同醬汁一掃而空,接著氣定神閒地吸了一口梅森杯內的冰拿鐵,抬起頭來對自己笑得恍若能羨煞眾生。

 「如果可以的話,能等我弄完這個再幫你收盤子嗎?」他悶悶地說,「我現在掌心都是橄欖油。」

「當然。」艾米爾說,接著將身體往前傾,並用單手支起下巴,這讓他馬上又困惑起來,是不是坐在吧台前的人都特別喜歡擺出這個姿勢?看起來特別知性?

「那麽、」他抬起頭正視著對方時,看見那對綠眼睛裡流露著不加掩飾的期待,「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知道要怎麼做,你才會願意跟我約會?」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不能,」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翻攪菜葉和番茄,「我不跟大學生談戀愛。」

「可我不是大學生,」艾米爾說,眼角都是笑意,然後從口袋內的短夾中掏出身分證,「你可以確認看看。」

他陷入一陣無語,一個向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同事坦承自己是omega,另一個則直接乾脆地掏出了身份證,他覺得自己的世界觀有必要F5(重新整理)一下。

「好吧,說真的,我不太在乎那個,」他沒有低頭檢視那張證件,只是厭煩地看著對方,「事實上更靠近真相的說法是:『我不想跟你談戀愛』。」

男人看上去的確有些詫異,他暗自猜想單憑艾米爾的長相跟談吐,可能在截至目前為止的人生裡都沒被任何人拒絕過,但對方卻很快地又牽起嘴角,彷彿他們剛剛只是在討論天氣一樣無關痛癢,「沒關係,那就慢慢來吧,我會讓你答應跟我約會的。」

於是他蹙起眉,甚至沒發現一旁始終緘默不語的艾里斯識趣地將那盆早已攪拌過度的沙拉端走,「五桌的紫蘇沙拉來了~」

他嘗試著專注。

今天芬不在店內(是常態),艾里斯也因為大學期末考的關係請了兩天假,他一個人兼顧場內場外實在分身乏術,吧台前還坐著一個假搭訕真找麻煩的男人。

當他焦頭爛額地收掉兩桌的杯盤回到吧台時,艾米爾看了他一眼,「需要幫忙嗎?」

「不要。」他說,連抬頭瞪人的時間都沒有,「如果您吃飽了,麻煩行行好快點回家,氣象說等一下雪會更大。」看在男人連續來了三個月的份上,他想自己並不吝惜給予對方身為人類的基本關心。

「我知道,」艾米爾說,「所以我今天開了轎車過來,就是為了等著待會載你回家啊。」

這下子他終於抬首不屑地看向他,彷彿剛剛聽到的是待會會有彗星撞地球的荒謬新聞,「是什麼讓你產生我會坐你的車的錯覺?」

「哦,你當然會,」艾米爾拿起手機,將屏幕上的某個畫面遞到他眼前,「因為地鐵現在停駛了。」

於是他偏過頭去罵了一句髒字。
 
 
結論是收店時雪大得連轎車都沒辦法開。

他脫力地站在店門口,半張臉都藏在圍巾後面,露出一雙眼睛瞪著旁邊的男人,卻沒什麼實質意義上的殺傷力,「烏鴉嘴。」

艾米爾罩著帽子,臉也被圍巾和高領毛衣遮去大半而無法看清表情,「很浪漫啊,和你一起在雪中等日出。」

「雪大成這樣最好是看得到日出,......我決定要在店裡面過夜了,你這麼想待在外面當雪人就請便。」然後他轉過身就要走,手臂卻被強硬地一扯,讓他回首後一頭撞上男人的胸膛。

「你放手!」會意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後,他開始掙扎著推開對方,卻被艾米爾扣住腰部又拉了回去,他幾乎能清楚感受到他們的身體正緊緊地貼合著,「唔、走開——」

「再一下就好。」

「什麼鬼話,信不信我告你性騷擾!」然後他驚愕地發現到艾米爾正低著頭輕蹭著自己的額頭,「放手!」他厲聲嚴詞地警告,手不安分地繼續抗拒這個擁抱。

「你好香。」艾米爾說,然後將頭埋在他的頸窩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感到一陣顫慄,動作跟著停滯了下來,然後臉上飛快地閃過一個扭曲的表情後便頹然地垂下肩膀,手也不再掙扎,任對方摟抱住自己,整張臉埋進男人的黑色大衣之中,聲音有點悶悶的,「喂、」

「嗯?」男人的聲音悶悶地從他肩頸間傳出。

「我不想跟你談戀愛,」

「我知道啊,所以我正在追求你。」艾米爾說。

他抬起頭,下巴靠上對方的肩膀,不太確定自己臉上現在是什麼表情,「但是我可以跟你做。」然後男人困惑地抬起頭,於是他就那樣對上男人漂亮的綠眼,卻看不出裡頭有著什麼。

「我不否認我想跟你做,」艾米爾蹙起眉,「但我是想跟你在一起——正面意義上的那種——例如一起看海,兜風,喝酒,談論生活瑣事,認識彼此的朋友和家人,而不是想當你的床伴,這是不一樣的。」

他聽聞後倏地垂下眼,明顯地逃開男人的視線,全身都放鬆下來,臉頰軟綿綿地貼回對方的胸前,聲音有些飄忽,「你抱夠了的話就快點進去,我好冷。」
 
 
他給自己和對方都倒了一小杯威士忌暖身,並且在對方露出狐疑的神情時表示他請客(如果可以的話他自己那杯會找芬銷帳),不管怎麼說他們都莫名地在外頭的大雪中待了二十分鐘,他覺得自己連手指都凍得僵硬了。

跟隨著男人一起坐上吧台椅後,他馬上灌下一大口酒,任濃烈嗆人的氣味直撲鼻腔,接著他有些失神地看著木櫃中一瓶瓶深色的紅酒瓶,然後突兀地問,「omega聞起來是什麼味道?」

艾米爾正用食指指節敲擊著杯緣,硬是偏頭過去瞥了他一眼,表情卻很平靜,「嗯,每個人都不太一樣,有著不小的個體差異。不過大多都是一些花果香或者像蜂蜜的氣味,當然也有少數聞起來比較清新的。」

他繼續啜著酒,像是壯膽似地,藍眼直直地盯著綠眸,「那我是什麼味道?」然後在看見對方玩味的表情時又很快地接著說,「不,算了,沒事。」

「沒關係,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什麼味道,因為我過去約會的對象大多都是beta,他們通常是聞不見氣味的。」

「為什麼要告訴我?」他蹙眉。

「因為我也非常好奇你之前的對象是誰,而他又是怎麼樣讓你養成在發情期邀另一個alpha當床伴的危險習慣。」

他突然感到心臟一緊,接著只能有些倉皇地移開視線,一時之間什麼話也說不出。

「抱歉,我無意冒犯,」艾米爾說,「通常人類這種動物,在講出一件自認為私密的事情時,多半會希望傾聽者也能夠交換性地說一個自己的,這樣就會感到很有安全感,並且產生一種彼此在『交心』的錯覺。」然後他看見對方豪邁地仰頭將杯底的酒液一飲而盡,「我承認我正在利用你的這種心理,不過你要知道那真的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我不是在開玩笑。」

「其他的不說,我現在只知道你大概不是一個太徹底的渾蛋。」他感到自己的視線在凝結,不確定冰冷的是氣溫還是別的什麼,「但對我來說其實沒太大差別,」然後他強迫自己抬起頭大方地迎向對方的注視,「雖然會被標記,但是我不會懷孕(Infertility)。」

艾米爾現在看上去是真的愣住了,這讓他的心情稍微愉悅了點,「嘿,開心點,至少你有些收穫了,明天起你就可以不必繼續浪費時間在我身上,然後大方地去找一個正常的約會對象,我保證不會覺得自己被冒犯。」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後艾米爾才繼續開口,他無法確切地指出精準的時間,視線跟思緒像浮木般一起在汪洋中漂浮著,講出事實後,一秒鐘對他來講就像一世紀一樣漫長,「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他有點意外在聽見對方的問句後自己竟然鬆了一口氣,接著才開始不那麼認真地瞇起眼回想,「不太記得了,二十?還是二十一?因為我的週期一直都很亂,又剛好那時候的男友是醫生,才讓他幫我作檢查。」

「然後呢?」

「什麼然後?」他茫然地看向男人,充滿著不解。

「然後難道那個混帳就因為這樣不要你了?」艾米爾的臉上滿是慍怒。

驚愕這個字眼已經不足以用來概括他此刻的心情,他就那樣瞪大了眼睛怔著,全身僵硬,很想再說些什麼,語句卻在聲帶碎裂成片刺痛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男人攫走他手中的酒杯後抱了上來,他無法動彈。

「現在我不想知道你前男友是誰了,拜託你別說,因為我可能會想衝上去揍他一拳。」他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是他為了搭訕他而特地裹上的糖衣,但在聽見那串耳語時,他卻一時沒忍住,像隻受傷的野獸般低嗚了一聲,手指在不自覺中抓上對方的衣角。

冬季還沒完全離開,但二月的慕尼黑已略有春意,至少氣溫不是天天都呈現負號,偶爾還能享受到近十度的高溫。

他摘下圍巾走進超市,裡頭的暖氣卻讓他立即皺起了眉。在冷藏櫃選好了起士跟牛奶後,他走向乾貨區張望起來,暗自盤算起回家的路上還要買些新鮮的麵包跟果醬,然後邊在手機上的購物清單中劃掉幾個項目,卻被一陣訊息聲打斷了動作。

一個轉彎後,他按下輸入鍵拒絕了艾米爾晚上到他新的租屋處看DVD的提議(沒錯,他現在有他的手機號碼了,甚至還有社群帳號,偶爾也願意搭對方的便車回家),接著拿起一包乾燥的義大利麵條,本來還想順手拾起一罐茄汁醬,隨後又馬上放棄,決定買幾顆蕃茄自己煮或者乾脆直接拌橄欖油。

然後他的電話就響了。

『可是我是真的想吃炸薯條。』沒頭沒尾,剛剛說的不是DVD嗎?

「開門,下樓,走出去後右轉。」

『什麼?』

「你家旁邊就有一家麥當勞。」截鐵斬釘。

『唉~不是吧~』

「堅強點,你是個大男孩了,你可以的。」

『你知道我不吃麥當勞的......』哪來的荒謬的德國人?

他覺得自己的頭痛了起來,卻又不確定是不是因為暖氣的關係,「好吧,我九點下班。」

對方聽起來正在笑,他幾乎可以看見那張桀驁不馴的臉,『我家有可樂跟馬鈴薯。』

「我知道了。」

收起手機後,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拐進隔壁走道從架上撿了一條HEINZ。
 
 
他在鍋子內加入一半的水,輕輕地放上瓦斯爐加熱,接著撬開油漬鮪魚罐頭倒入陶瓷碗,仔細地清洗好芝麻葉跟蕃茄,然後瀝乾脫水,待鍋內水滾了之後謹慎地丟進義大利麵條,等待的時間總是可以用來煮咖啡,或者泡一壺茶。幾分鐘後他撈出麵條後在盤子上攤平,剩餘空間剛好可以放得下所有的芝麻葉跟蕃茄,接著直接淋上橄欖油,再拌入鮪魚,最後薄灑一層起士。

趕時間時他通常都會選擇這樣料理一餐,過程不太需要動腦筋,而且什麼組合都不會出錯,懶得煮咖啡的時候就直接喝可樂。

喝過咖啡以後已經過十二點了,他清洗好餐具跟鍋子,從櫥櫃裡抓出一支抑制劑扔進包包備用(誰知道週期什麼時候開始),然後稍微整理過桌面才匆忙地小跑步出門。

在地鐵上坐下後,他開始慣例性地滑起新聞,然後蹙起眉,又是一些無趣的性別歧視議題,翻了幾頁以後他就決定放棄。接著他扭開瓶蓋喝了一口水,仰起頭就意外地看見斜前方的女性正泛著蒼白的臉色顫抖著,絲毫沒有考慮的,他果斷地站起身,佯裝成要下車的旅客走了過去,然後靠上她身旁的鐵桿,從袖口裡將那只抑制劑遞給她,並在對方露出恐慌神色之前用唇語輕喃我是醫生,最後才看見她用放鬆且感激的神情低語說了一聲謝謝。

提早下車後他的心情卻沒有因此而好轉起來,靈活地閃躲過真正要出月台的人群後,他又往前走了幾節車廂,再次無奈地踏入同一班車次。
 
 
「你是不是正在跟他約會?」艾里斯將托盤放回吧台上時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於是他也相當不可置信地望了回去。

「我沒有,你為什麼會這麼想?」然後他將一杯摩卡咖啡跟黑森林蛋糕移上托盤。

「你們最近走得蠻近的。」艾里斯從一旁的竹籃揀出刀叉。

「你喜歡他?」

然後艾里斯露出厭惡的表情,彷彿剛剛被他狠狠地揍了一拳似地,「噁,瘋了嗎?你知不知道我跟他認識幾年了?」

「那我就不懂了,你為什麼這麼在意?」他挑挑眉,不敢確定自己是否正在惹上一個新的麻煩。

「因為他的最高紀錄是一個月換過三個。」艾里斯說。

「......我承認,我確實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吧?」艾里斯翻了一個白眼,然後用食指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後就拎著托盤跑開。

「在聊什麼這麼起勁?」

他轉過身,看見芬正用修長的手指調整著領結,邊緩緩地走到吧台邊,他注意到對方眼底下有輕淺卻明顯存在著的黑眼圈。

「八卦。」他沒好氣地說,「倒是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翻譯:你過來幹嘛?

「艾里斯說這幾天客流量比較大,叫我過來確認庫存,」芬喃喃自語地說,一邊打開櫥櫃數著瓶罐,「果然是因為情人節要到了吧。」

接著男人似乎是瞥見了他僵硬的表情,才又尷尬地補充道,「抱歉,我女兒已經到了過這種節日會討巧克力的年紀了,你別介意,點完貨我就會走了。」

他瞪大眼,一下子無法消化這龐大訊息量——說是龐大的訊息量實在有些太過了——那只是一個常見的名詞,一句父親的無心抱怨,那應該要像夏日飛落湖面的羽毛一樣輕盈,不應該引起任何漣漪。

但他現在知道了,自己確實還沒準備好,他當然很樂意祝福他,只是現在他做不到。

蹙著眉垂下眼後,他飛快地倒出一杯蘋果汁,試圖掩飾掉顫抖,卻還是濺出了不少在桌沿,於是他又急忙地拿抹布去擦,「炫耀完就快滾吧,吧台很小,你待在這裡只會礙事。」
 
 
「尼恩,你還好嗎?」

「......嗯?」回過神時他嘴裡正咬著半根薯條,指尖都是油脂,前方電視裡的影集正播到一半,他卻完全沒印象劇情是什麼,視線掃過前方時,他發現桌上的可樂完全沒動過,這才開始有些口渴的感覺,接著他有些倉皇地張望起四周,發現自己竟完全想不起進門後把包包跟外衣扔在哪裡。

他深呼吸一口氣,轉過頭看向一旁蹙著眉的艾米爾,「嘿,可以把暖氣關小一點嗎?我頭有點痛。」

「好,」艾米爾站起身翻找遙控器,「要不要我現在載你回去?我覺得你看上去不太妙。」

他扶著額揉捏起來,然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可樂,「沒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艾米爾又坐回沙發上,一張好看的臉直直地湊近他,「我知道你不想掃興,但今天還是回家吧?你的臉色真的很糟,而且也走神得很嚴重。」

「我真的、」他原本想氣勢洶洶地辯解,卻在看到艾米爾擔憂的臉之後突然語塞,肩膀也垮了下來。

他突然有點想哭。

於是他倏地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沒留意到腿上的毛毯就那樣無辜地直接跌落在地上散成可悲的形狀,他抽了抽鼻子,然後換上一種強硬的語氣,「我剛剛把包包放在哪了?」

「尼恩,你要去哪?」男人跟著起身走了過來。

「回家。」他靠近門口後,在衣架上找到了自己掛著的包包和大衣,草率地套上之後就要扭開門把。

「我載你。」艾米爾急忙從門邊的鐵盒裡撈出車鑰匙,順便抓下一件風衣往臂裡塞。

「沒關係,現在還來得及趕上最後一班地鐵。」

「嘿——」他才剛跨出門便被男人一把扯回門內,艾米爾緊緊地攥住他的雙臂,然後強硬地扳過他的身體,惱怒地蹙起眉,語氣有些激動,「你不能就這樣走掉,到底怎麼了?」

他全身霎地一軟,還是沒能忍住眼淚,只能低下頭去躲避那雙綠色眼睛,「嘿,你不要再招惹我了好不好?饒了我吧、」他哽咽起來,肩膀劇烈顫動著,全身都在發抖,「你到底能夠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艾米爾沒有回話,也沒有更多的動作,只是放輕了握著他手臂的力道,然後又過了很久,兩個人的腳都麻了,他還是沒能敢抬頭看對方的表情。

最後男人鬆開手,確認他不會再逃開後低下頭在他額上落下一吻,像是某種神聖的儀式,那好聽的嗓音堅定而沉穩,「Come to me, and I will give you love.」

「我不贊成,因為我覺得你很爛。」艾里斯不苟同地說。

「......為什麼?」

「兄弟,抱歉,雖然我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我也覺得你很爛。」奧格斯昂首喝了一口酒。

「哈啊?老兄,你在開我玩笑嗎?」

他嘆了口氣,從後台走到艾米爾面前,跟對方初次在店裡見到他那時一樣重重地放下那只大酒杯,「閉嘴,喝你的酒。」
 
 
快到收店的時候人群終於散去,吧台空蕩著,艾里斯收拾好桌面後,深深地伸了個懶腰後才走進後面的倉庫確認庫存。

「嘿,我也想要一杯。」

他正背對著吧台收拾咖啡機,不用轉頭就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於是順手拿起旁邊最大只的馬克杯,「牛奶?」

「不用了。」

他轉身將咖啡放上桌面時,便瞥見了對方眼下兩道深深的陰影,相較於上次見面時的記憶,他比較相信那黑眼圈自主選擇進化成了黑洞。

「......想活久一點的話,就把診所裡的兼差辭了吧,你又不缺那一點錢。」他還是轉身倒了一小杯牛奶給對方。

芬搖搖頭,「新家還好嗎?」

「採光很好,裝潢簡單但是家具很新。非常理想。」

男人接著勾起嘴角,讓他馬上又皺起眉,「幹什麼?表情很噁心。」

「你今天說了很多話。」

他停頓了下來,環抱起胸直直地盯著男人看,「我不確定,但也許我在痊癒,」接著又輕輕地垂下眼,視線落在某個不存在的定點上,「又也許,將來哪一天我還是會無可避免地重蹈覆轍。」

「就算那樣,」芬交叉起雙手手指,琥珀色的眼深深地望他,「到時候我還是會選擇保護你,即使那不是你所冀望的。」他知道那裡頭沒有半點虛假,「I make these promises solemnly, freely, and upon my honor. *」

他搖搖頭,「你要保護的東西有很多,而我不該是那其中一個,你不可能治好我的傷口。」

芬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至少現在你願意談過去的事了,這是好事。」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芬優雅地啜著咖啡,那曾經是一張令他驕傲的神采奕奕的臉龐,現在看上去卻只有疲憊而已,這男人真的老了,他們都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人。

「如果我痊癒了,那麼你呢?你為什麼沒有辦法醫治你自己?」他說,不確定自己的聲音有沒有顫抖。

男人輕輕地笑開,他看見那眼底有什麼在流動,「嘿,說真的,這些年我也有過衝動想拋下一切去找你,而且不止一次,但是每當我提著行李箱站在火車月台上,我又會突然想到,就算回到你身邊,我又能為你做些什麼?」

然後他看著芬把半杯牛奶一口氣倒入那只馬克杯,應是象徵著純潔的白色墜至底層後一口氣翻躍而上,他卻覺得那汙穢一樣弄髒了純粹的黑,讓整杯液體逐漸變得汙濁起來,芬卻視若無睹似地又繼續說,「三年前,我媽要子嗣,我最後順著她拋下了你;協議離婚後,她要贍養費,於是之後我每個月一半的薪水都屬於她;現在,我的孩子要陪伴,於是他們就有了我所有假日的時間。」

「可是,Neo,」芬看著面無表情的他,扯開一個難看的笑,「我又能給你什麼呢?──我已經什麼也不剩了。」然後他看見一滴淚水從男人眼中輕輕地滑下,暈在襯衫上後又很快地蒸發掉,甚至沒留下半點痕跡,「我不能給你愛,我無法給你愛,你就是我的傷口,看見你我就──」

然後他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攬住那個男人的頭,手指輕輕將那蜷曲毛燥的黑髮撫平,並用最深情的力道擁抱住對方的顫抖,恍若那樣就能填補他們千瘡百孔的心。

「別說了。」他甚至不確定男人有沒有聽見。

看見你我就隱隱作痛。

*摘自Declaration of Geneva(醫師誓詞)

他選擇用最古老的方式點燃那只菸──沒有打火機,沒有瓦斯爐(被禁止在家裡抽菸的人通常只能被迫站在抽油煙機前),沒有噴燈。他低著頭,虔誠地捧著那只火柴棒來回摩擦,空氣很冷冽,但他有足夠的耐心且意志堅定,他願意花時間等待,然後又過了一段時間,突然在某個瞬間,溫度抵達燃點,氧氣充足飽和,火光便從那之中迸出,溫柔地映照著他綻著笑的臉龐。

他聽見水流停止的聲音,然後他的戀人裸著上身輕快地走到他身旁坐下,搶過他的菸的同時還頑皮地甩了甩髮梢上的水珠,讓他不那麼認真地瞋了對方一眼。

「你真的要辭職嗎?艾里斯會很寂寞的,而且還會很崩潰。」艾米爾吸了一口菸,輕輕地靠上沙發椅背,然後皺起眉,「噢,老天,你怎麼會買這種菸?味道好嗆。」

「不喜歡就還我,」他一把將菸攫回,接著抿著菸接話,有些口齒不清,「別擔心,這幾天已經開始在面試新店員了,而且我下個月才會離開。」

「那接下來呢?」艾米爾好奇地看著他,「你看上去不像是會待在家裡乖乖讓我養的類型。」

他翻了個白眼,「回醫院上班啊。禁止用輕蔑的眼神看我,我可是有醫師執照的,雖然沒有執業過就是了。」

艾米爾又笑了,「啊、PGY(畢業後一般醫學訓練計畫)。」

他驚愕地猛回頭盯著戀人看,「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名詞?」

「嘿嘿,因為我早就跑完了。」

「啊──」他驚叫著從沙發上彈跳起來。

初衷是想寫性別歧視,
因為我在德國時就為了一則無聊的性別歧視新聞,跟我超級大男人主義的老爸在路邊大吵了一頓(眼神死)
ABO的設定完全適合寫這個主軸,但是我實在是不想寫的太厭世,
所以有刻意弱化,沒有刻意表現,如果只get到一些蛛絲馬跡是很正常的xd

題材包括不孕、憂鬱症和婚外情(算嗎)是取材我自己身邊真實的事件,
所以就不多說什麼,只是頗有感觸單純想寫而已。

設定上是:Neon(26),Emill(28),Finn(36),Erice(22),Augus(22)。
希望以後有機會寫Emill以前或者Finn之後的故事。(不要再挖坑了好嗎)

@Neon的不孕是天生的,原本我還替他找了一堆理由→賀爾蒙有高低起伏但濃度不足,所以雖然有週期但是沒辦法懷孕。
後來又覺得,乾,我解釋這麼多幹嘛,直接說他不孕就好啦xd
因為過去曾因為生理原因被拋棄(說真的,因為女生不孕就分手/離婚,......很告非杯),
所以他在Emill的追求之中直覺所想的是:
你能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不能替你生小孩)(我不想讓這個原因被你當成玩弄感情之後合理丟棄我的藉口)(我不想試著愛你)(那我們不談戀愛只談身體快感就好)

Emill跟Finn則考慮的是:我能給你什麼?

@而Emill確實能給他愛(雖然人設上我故意把他寫得很花很讓人不安xd),
考慮到這個年紀應該也不是男人會考慮生不生小孩的歲數,所以才故意留了Neon的一句話:又也許,將來哪一天我還是會無可避免地重蹈覆轍,
如果如果各位有get到片尾(?)隱喻的話,嘿嘿嘿(?);

@Finn則看見他就想起過去的事而無法走出(設定上他是因為拋下Neon的事而罹患憂鬱症的),
(......我相信在西方這種家族傳承後代子孫的觀念也是很強烈的吧?)
然後雖然他離婚了(不用擔心對象是beta),小孩卻還沒長大成人,
寫著寫著我幾乎沒有考慮到讓兩個人繼續攜手向前的結局,還默默刪了他不少戲分xd

總之這就是兩個人絕對的差異性。

而事實上,給跟得到算是一體兩面的事情,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只是思考邏輯的問題罷了。

然後我還是要說,就算跑完PGY也是不可能這樣悠閒地在酒吧裡撩妹啦醒醒吧哈哈哈哈哈哈!!!

有看到這邊的各位真的是謝謝了QQ

@關於這個系列的連結(以下為建議閱讀順序)
I could give you love〉→正篇
I'll be better when I'm older〉→艾米爾過去的渣男日記
I do〉→關於艾米爾在交往前的告白
I never told you〉→關於芬的後續
I could give you love 番外 之一〉→關於各篇章結局及被標記那日
I could give you love 番外 之二〉→芬巨巨求婚記與他的家庭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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